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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像再现中的想象及视觉经验

——沃尔顿“视觉经验”模式初探

2020-08-19 来源:《南京社会科学》

Imagination and Visual Experience in Picture Representation:On Walton's Model of “ Visual Experience”

  作者简介:殷曼楟,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南京大学艺术学院博士生导师。南京 210046

  原发信息:《南京社会科学》第20197期

  内容提要:作为美学的经典命题之一,想象与视觉感知的关系对于我们当下的视觉经验研究仍具启发意义。从心理学上来说,想象与视觉感知的关系提供了探讨以贡布里希为代表的间接知觉论的另一视角,并与视知觉论者所倡导的直接知觉论的视觉经验模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沃尔顿作为当代探讨想象与再现艺术的代表人物,他对想象与图像再现、图像描绘及视觉经验的讨论发展了间接知觉论,构成了当下“视觉经验”讨论的另一阐释模式,这也成为视觉性研究中特定观看方式何以建构之问题的一个解释范式。

  As one of the big questions of aesthetics,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magination and visual perception is always inspiring our study on visual experience.Psychologically,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magination and visual perception provides us another approach to study on the“indirect perception”mode of visual experience which was developed by Gombrich,in sharp contrast to the mode of“direct perception”advocated by the visual perception theorists.Walton,as outstanding figure studying on imagination and representational art,propelled the theory of indirect perception.His view on the imagination and picture representation,depiction and visual experience afforded another way of interpreting visual experience.It's also an interpretation paradigm for how to construct a particular way of seeing.

  关键词:想象/视觉经验/图像再现/视知觉/imagination/visual experience/picture representation/visual perception

  标题注释:本文是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分析美学视域下的图像再现转向视觉再现研究”(15BZX126)的阶段性成果。

 

  视觉性研究在当下已经探讨得相当深入,不过,对于一种特定观看方式如何建构,究竟是什么令观者“自然地”看见或无视,我们除了承认文化建构的因素之外,尚未有更明晰的了解。在这方面,本文所要讨论的沃尔顿提供了一种解释范式。沃尔顿作为当代艺术想象研究的代表人物,他对艺术再现与想象关系的分析涉及了大量视觉经验方面的探讨。而结合迄今哲学与心理学领域视知觉研究的两大范式来看,沃尔顿的理论恰恰继承了其中一脉的传统。

  视觉性究竟如何自然而然地得到建构,形成了观者无意识的观看方式?这不可避免地要触及我们如何看待视知觉的性质。在该研究传统中,除了早期所见即所得的视觉自然主义感知观外,20世纪提出了理解感知的两种模式。

  一种是赫尔曼·冯·亥姆霍兹(Hermann von Helmholtz)和贡布里希为代表的知觉论,心理学界称之为间接知觉论。就如贡布里希著名的没有“纯真之眼”所概括的那样,这种观点把视觉过程理解为获得视网膜图像信息与看到(或意识)到图像的两个阶段。前一阶段被认为是朴素的、未经阐释的、无意义的感官信息。后一阶段被认为是对前阶段的筛选、修正、图式化、阐释。在后一阶段,过往经验及知识参与决定了观看者的所见内容、理解及观看方式。我们所熟悉的维特根斯坦、贡布里希、纳尔逊·古德曼的视觉理论都认同于该范式。

  另一种模式由詹姆斯·吉布森(James J.Gibson)开创,吉布森主张不能低估人先天知觉能力,即使在视网膜图像阶段,不同的信息与信息图式就能进入视网膜的感觉刺激,并在不同环境下构建视网膜图像。吉布森的直接知觉论肯定了知觉能力对于外界信息主动性的那一面,从而为后来的视知觉论者的思考提供了契机。①在当下的视觉研究中,沃尔海姆、鲍德罗(Michael Podro)、赫克特(Heiko Hecht)、施瓦兹(Robert Schwartz)、希尔(Flint Schier)、洛佩斯(Dominic Lopes)的研究皆赞同这一路径。

  相较而言,沃尔顿对想象与视觉经验关系的看法承自间接知觉论。该立场认为,视觉感知是视网膜静态图像信息触发的结果,是给定的。而既定观看方式之所以能导致我们在意识中筛选性地看见、或看不见,这是因为思维、概念、记忆、想象等介入我们观看过程,引导并重构了我们的视觉经验,其结果之一便是我们所看到的“形象”(image),而非图画(picture)本身。具体说,沃尔顿对想象与艺术再现理论的讨论,有利于解释想象在视觉经验中的特殊作用如何将思维引入了观看过程,构成了我们意识到的(可建构的)观看经验,并且,这个过程还是以一种“看”的途径实现的。

  一、沃尔顿“扮假作真”的艺术再现观及其想象论

  首先需要说明的一点是,沃尔顿本人并未针对想象与图像再现问题展开讨论,其论述主旨是用想象来解释再现性作品的共同特征,即绘画、小说、音乐等再现作品的核心功能是在观者、读者等的想象性参与中起道具(prop)作用。沃尔顿用扮假作真(make-believe)的游戏来概括这种想象性参与的特征,并将这一心理过程与孩子扮家家等扮假作真游戏相类比。

  所有类型再现的共同之处就是它们在扮假作真之中所扮演的角色。扮假作真,根据想象来解释,它将会构成理论的核心。我重视它与孩童游戏的关联……通过追问与这样的扮假作真活动的类似之处,我们能够了解大量关于小说、绘画、戏剧、电影的知识。②

  沃尔顿因此重新界定了“再现”,视之为可与“虚构”互换的一个术语。这直接体现在他书名所采用的“模仿”——这个长期与虚构联系在一起的术语中。“我打算开拓出一个新的类别,我们可能把这个类别想成是对一种再现艺术的通常观念的一种原则性的修正……‘再现艺术’的作品最有可能想到的便是虚构作品……我将集中讨论虚构,并且在我的专门意义上,只有虚构才适合称为‘再现的’。”③

  通过把艺术中的再现与模仿问题转换为“虚构(真实)”问题,沃尔顿将艺术想象置于其艺术再现研究的核心,从跨门类艺术的视角展开了对想象的系统研究。他将以再现作品为道具的扮假作真游戏看作是一类想象性心理参与的特殊活动,探讨了想象生成虚构真实的生成机制,以及欣赏文字、绘画、音乐等不同媒介作品时,想象性参与的不同特征。而本文中,我们则只集中于沃尔顿对图像再现中想象问题的讨论,尤其是想象与视觉经验的关系。

  想象研究在西方美学中一直蔚为大观,覆盖创造力、认识论、感知、心理意象等多个议题,而沃尔顿讨论的想象与视觉经验则主要涉及其中的感知和心理意象方面。一般理解中,想象作为一种心智能力(mental capacity),除了指“从事创造性思维的能力”④,另一与视觉有关的能力便是“体验‘心理图像’(mental images)的能力。⑤该能力关涉认知与思维,但又倾向于感知。据英国经验主义传统的理解,心理图像是想象对各种感性经验综合的结果,知识则基于其上。而按照康德对想象与审美经验之间关系的理解,想象也是处于感知与认识的中间阶段,并倾向于感知。因此,在哲学及心理学传统中,一方面,想象往往包含推理,并受到一定的规范约束。但另一方面,当想象在美学及艺术视域下被讨论时,它往往落实到与视觉心理意象(visual mental imagery)生成的关系,即“‘在心眼之中看到’‘在人脑海中有一幅图画’‘图像化’……”等等。⑥

  当我们以综合想象的这两方性质来看待“观看方式”的建构问题时,该问题也就具体化为了想象所涉及的认知方面如何介入了心理意象的生成过程,并形成观者所意识到的视觉经验,而这一方案下的视觉经验又是什么性质?

  下文拟从三个角度来澄清这个问题:(1)想象在认知介入观看过程、形成视觉经验中的作用。(2)相较于语言论框架下对观看方式的“先知后看”理解模式,沃尔顿方案通过想象将认知因素引入观看过程的区别在何处?考虑到如斯克鲁顿所言,观者对画中再现对象的感知可以描述为“我准备‘沿着’绘画的线条与驱使——我想象在充其量只是一个二维的轮廓中再创造了一个生灵”。⑦那么该议题的讨论便极为接近从“看”、而非从符号指涉关系进入的视觉性何以建构之问题。(3)相较于沃尔海姆为代表的视知觉方案,同样是强调“看”,沃尔顿的方案又有何区别?

转载请注明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责编:李秀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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