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报记者 阮紫嫣

　　昔日的兄弟国家，如今却面临断交危机。

　　近日，西班牙宣布无限期召回驻阿根廷大使，并放下狠话“不道歉就断交”，以抗议阿根廷总统米莱针对西班牙首相桑切斯夫妇发表的攻击性言论。而米莱则拒绝道歉，认为桑切斯政府的做法是“一个荒谬的决定”。阿根廷总统发言人曼努埃尔·阿多尔尼表示：“我们从未产生过从西班牙这样的兄弟国家撤回大使的疯狂想法。”

　　一次次针锋相对的“口水仗”，上升为戏剧性的外交风波。两国关系将走向何方，需先抽丝剥茧弄清风波因何而起。

　　“陷入近来最严峻状态”

　　这一切，要从米莱5月中旬对西班牙的访问说起。

　　5月17日，米莱开启对西班牙为期三天的访问。十分反常的是，他既没有会晤桑切斯，也没有会面西班牙国王费利佩六世，而是来马德里参加了一场极右翼集会。会上，米莱对西班牙执政党——工人社会党批评不断，并直呼桑切斯妻子“腐败”。

　　此言一出，立即引发强烈不满。西班牙外交部召见阿根廷驻西班牙大使，要求米莱公开道歉。在被问及是否会与阿根廷断绝外交关系时，西班牙外交大臣阿尔瓦雷斯表示：“如果阿方没有公开道歉，我们就会这样做。”最终，西班牙方面于5月21日宣布，无限期召回本国驻阿根廷大使。

　　阿尔瓦雷斯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米莱的言论“超出了任何政治和意识形态差异的界限”，是对西班牙民主和制度的“正面攻击”。米莱的言论“在两国关系史上是前所未有的”，是对两国人民之间兄弟情谊的“背叛”，米莱的言行使西阿关系“陷入近来最严峻状态”。

　　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何塞普·博雷利也表示，他坚决反对任何对领导人及其家人的攻击，对欧盟成员国的攻击“就是对欧盟的攻击”。

　　这不是西阿双方第一次“打嘴仗”。5月初，西班牙交通大臣便在一场研讨会上批评米莱，暗示其服用“药物”。米莱政府则以措辞严厉的声明予以回应，批评西班牙的左翼联合政府只给该国带来“贫穷和死亡”。因此，米莱认为他才是那个受到攻击的人。阿多尔尼表示：“没有什么可道歉的，我们呼吁西班牙政府向米莱总统道歉。”

　　“硬刚”有迹可循

　　阿根廷曾是西班牙殖民地，两国在历史、经济、文化等领域有着深厚的渊源。两国于1863年签署了《和平友好条约》，此后关系一直比较紧密。根据西班牙政府的统计数据，约有49.5万名西班牙人住在阿根廷，9.7万名阿根廷人住在西班牙。

　　但自米莱担任阿根廷总统以来，两国关系变得日益微妙。两国领导人均支持对方的政治对手，极右翼的米莱支持西班牙极右翼政党呼声党，而左翼的桑切斯政府在阿根廷大选中曾支持米莱的对手。桑切斯拒绝对米莱在总统选举中获胜表示祝贺，米莱至今也未与桑切斯正式联系过。

　　如今欧洲议会选举在即，呼声党与桑切斯所在的工人社会党形成竞争，米莱跑到西班牙为呼声党“站台”的行为引发桑切斯政府强烈不满。此外，米莱在巴以冲突中支持以色列，而西班牙政府则在5月22日宣布承认巴勒斯坦国。两国领导人间的嫌隙越发深重。

　　可见，双方“硬刚”，有迹可循。也有分析认为，米莱此番“不道歉”的强势态度，是为将本国民众的注意力从国内经济危机转移到外交事务中。

　　米莱上任时，阿根廷通胀和外债高企、外储严重不足、贫困率持续攀升。主张经济自由放任主义的米莱上任后，向民众承诺称：“今天，是阿根廷堕落时代结束的开始。”他大力推行“经济休克疗法”，大幅贬值本币比索，削减政府部门开支，叫停公共工程项目，推动国有企业私有化等。然而效果不彰，持续上涨的物价，让该国贫困人口比例直逼60%，全国范围内的抗议活动愈演愈烈。就在米莱出访西班牙的第二天，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地铁票价一夜之间暴涨360％。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阿根廷的第二大投资国，西班牙曾以逾230亿美元的投资总额，在阿根廷的投资榜上名列前茅。有分析认为，如今双方剑拔弩张的局面，将给双方经贸合作蒙上厚重的阴影，不利于阿根廷经济的提振。不过，米莱在一次电视采访中断言，两国关系不会破裂，因为“建立关系的是人，而不是领导人”。米莱抓紧时间会见了多家在阿根廷有重大投资的西班牙跨国企业高管。但这些高管对米莱的言论表示强烈不满，称“这不是在两个友好国家之间应该出现的外交辞令。无论如何，这种语言和侮辱都不应成为两国政治对话的一部分”。

　　“米莱试图证明商业关系和政治问题不在同一条轨道上。我不知道这是否行得通。”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的阿根廷政治学家塞巴斯蒂安·马祖卡说。

　　语出惊人意欲何为

　　从“打嘴仗”上升至外交风波，事态发酵如此之快或许并非偶然。有分析认为，米莱试图利用这场外交风波为自身争取利益最大化，以惊人之语巩固国内支持力量。

　　米莱以前经常在电视节目中对政界人士大肆嘲讽，荧幕亮相次数超过200次，被戏谑为上电视次数最多的经济学家。频频语出惊人的他，自担任总统以来就致力于打造“国际极右翼领袖”的自我形象，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通过激烈言辞制造冲突，这不啻是在维护个人利益和阿根廷国家利益之间“走钢丝”。

　　多位拉美左翼领导人都曾是米莱惊人之语的针对者。今年1月，米莱称哥伦比亚总统佩特罗为“杀手”，哥伦比亚随后召回大使以示抗议，并于3月驱逐了部分阿根廷驻哥伦比亚外交官。米莱还称墨西哥总统洛佩斯“无知”，称智利总统博里奇“思想错误”，都引起相关国家不满。近半年时间，米莱的言行让阿根廷陷入不少外交危机，甚至让该国右翼政客也为之捏一把冷汗。

　　在当前西班牙与阿根廷的这场风波中，米莱拒绝道歉，或许是为了更大的政治议程，是一次冒险的押注。“米莱可能认为（西班牙执政党）工人社会党缺乏优势，因此试图让阿根廷做好准备，当西班牙组建右翼政府时，成为其亲密的盟友。”马祖卡说，“这就像他押注特朗普一样。”

　　今年2月，素有“阿根廷特朗普”之称的米莱在美国马里兰州举行的保守派政治行动会议上与美国前总统特朗普会面，不仅与其进行了亲密拥抱，还称希望特朗普成为下一任美国总统。而就在一天前，米莱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总统府会见了到访的美国国务卿布林肯，试图得到拜登政府在经济方面的支持。

　　目前来看，西班牙与阿根廷之间的关系还未见转机。就在西班牙宣布无限期召回驻阿根廷大使的当日，米莱在社交媒体平台发表了“政治表演”的最新“节目单”：他将于6月21日再次前往西班牙，接受西班牙自由派智库机构颁奖。对此，西班牙方面表示，将对米莱行程进行评估后再决定如何处理，不排除拒绝米莱入境西班牙的可能。

　　两国关系走向何方尚未可知，但无疑，现在已成为一种牺牲品。